【话说谏官周怡73】

泾县水西精舍

泾县因水而名，《汉书·地理志》注：“泾水出芜湖，县因水立名。”境内主流青弋江，古称泾水，又称泾溪、泾川。县城傍泾水而建，城临泾水以西一带，称为“水西”，其范围溯泾水至上坊（现泾川镇上坊村），顺泾水到下坊的响山（其山状如雄狮，通称狮子山）一带。

(资料图)

明嘉靖年间，阳明学者时常聚集于此开始讲学活动，后发展成当时久负盛名的“水西会”。“正、嘉之际，理学乃大振，海内书院以千百计，而浙之天真、泾之水西为最盛。”（《《张元忭集》卷八《沈文池传》）

明中叶全国众多的书院之中，泾县水西书院闻名遐迩而备受尊崇。清嘉庆《泾县志》载：“水西书院，为明中叶以来诸儒讲学之所。其盛直欲与仲晦之白鹿、子渊之石鼓，以迄岳麓，睢阳媲美焉”。清代学者赵青藜曾慨叹“泾水之西讲学开，一时学者轰如雷”。

水西书院源于水西会聚讲。邹守益在《水西精舍记》曾有介绍：邹守益在广德时，宣州的戚衮和贡安国跟随他“首学于复初”，后来董景、周怡、沈宠、梅守德、戚慎、孙濬又拜他门下，“翁然学于金陵”。嘉靖二十七年（戊申1548）钱绪山和王龙溪往吉安府参加“青原讲会”，“诸生追随于匡庐、复古之间，议借泾邑水西三寺，以订六邑大会，延二君迭主讲席。”

于是在嘉靖二十八年（己酉1549）夏天，王龙溪从浙江出发，经徽州至泾县水西，由此开启了嘉靖年间水西阳明学的讲学活动，会期十天，时称为“水西会”。“嘉靖己酉（1549）夏，予既赴水西之会，浃旬，相告归，复量诸友地理远近，月订小会，图有终也。”（《王龙溪全集》卷二语录《水西会约题词》）

周怡当时在写给王龙溪的信中言：“水西之会，千古一盛事，凡有人心者，执不知向知劝顾。”（《奉龙溪师》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一）

太平仙源去泾县路途很近，周怡时常参加水西会聚讲。从他所作的《水西会》“两过千峰黛色新”见，应是第二次参加水西会的。赴会的路上，黛色的千峰都在向他招手，初开的水西文化园地，暮春行走的皆是青春少年。虽榻楼不适，虽明镜满尘。但水西聚讲，犹如一曲沧浪歌唱响，仿佛我就是那个当年把瑟放下站起来的人。

《水西会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诗录卷六）

两过千峰黛色新，出门对尔俨如宾。图书何意开初地，童冠相将行暮春。聊榻虚楼应不偶，擬心明镜始多尘。悠然一曲沧浪外，仿佛当年舍瑟人。

邹守益在《书水西同志聚讲会约》中所提到的“王子济甫”，名为王汝舟，即《水西精舍记》中的“王生汝舟”，号济甫，是“泾之学者”。周怡在写给的信中曾言到：“如吾乡水西之会，赖龙溪及绪山二先生兴起着传海内已久，会中多士，济济有声，皆昔之所不可及，然而心服。”在谈到跟王龙溪学习阳明心学的要领是“然必与龙溪师细话商究，入微益审求”。而且他告诫王汝舟不要乱拜师，“海内卓行苦节庞浑化者，则龙溪师一人，不可以泛瞩也。”周怡很希望能做一个阳明学者，“欲依以终此生”。

周怡在嘉靖三十八年（已未1559）“春往杭州，从龙溪赴天真会”的，他认为王汝舟必能成行”无疑焉“，“乐庵兄或难行”，就“明春之会，亦与老先生订决”。可见此书信作于嘉靖三十七年（戊午1558）。

《与王济甫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二）

自吾知学来，屡兴屡仆，今三十年矣。方壮时，气魄颇狂，自谓必能克此学，然而多妄也。及今渐知妄之，不可欲平易思，从根本上理会，几微上研究，而气血大衰，精神大减，似不能振奋于此学，不免多愧矣。举海宇内名为有道长者，有志学士得见，亦多矣。即未得见者，亦颇有闻。

如吾乡水西之会，赖龙溪及绪山二先生兴起着传海内已久，会中多士，济济有声，皆昔之所不可及，然而心服。以为知学者，惟兄其人，某不能为侫，岂欲以谀兄，实叹此学之难知，而兰臭之难同也。然必与龙溪师细话商究，入微益审求。海内卓行苦节庞浑化者，则龙溪师一人，不可以泛瞩也。

鄙心切切，欲依以终此生，尚恨俗缘蔓审，使此身不得伶俐，甚为福薄。天真之行，凡宜勇决无更遲疑，想乐庵兄或难行，或独行千里，兄无疑焉。明春之会，亦与老先生订决，须早过千万，固要之归来，更望示我详细，无我弃也。

嘉靖二十九年（1550庚戌），周怡（字顺之）派他从弟周㤭（字戒之）去江左，并选订了会期，邀请邹守益来泾县举行“水西会”，邹守益许为“雪舟之约”。

邹守益在《书水西同志聚讲会约》一文有载：“水西丛林，在泾水之西。上寺曰宝胜，中寺曰崇庆，下院曰西方。宣州诸同志订以为六邑聚讲之所。绪山钱子、龙溪王子皆迎以主会。周子顺之遣其弟戒之贻予寿言，且订会期。予许以雪舟之约。及期，泛番湖，入新安。贡子玄略、王子惟一及谭子见之候于斗山，乃逾翚岭以入崇庆，则积雪载途矣。诸友不期而至者，几二百人。而戚子补之、张子士隆、王子惟贞咸以次切磋焉。七日而别。董子叔鼎、文启惟学、吴子从木、张子士仪、王子济甫偕同游以请会约之言。”

此次“水西会”由邹守益主持，随同他在雪天而来的还有刘师泉，后来每次讲会有三百多人，由于水西丛林的僧房容纳不了，诸生便捐金在宝胜寺左边建造水西精舍。嘉靖三十一年秋，刘初泉任宁国知府，逾年的嘉靖三十二年（癸丑1553），水西“精舍焕然以成”，并邀请邹守益作记：

“益偕师泉刘君动雪临之。每会逾三百人，僧房无所容，乃诸生敛金构居于宝胜之左，而堂道病其隘也，拓于殿之右，义民童生欣然各助费焉。

壬子（1552）之秋，初泉刘侯来涖郡政，益执讯以庆曰:"宣州勤于学而上鼓其机，良牧勤于教而下儒其泽，今古所称不肃而成，不戒以孚，其身见之矣。’逾年，而虚赋覈，巨猾擒，冤狱雪，道揆法守，翕然相感，而精舍焕然以成。刘侯遣俞生堂、翟生祐、王生汝舟以徵言，曰："是役也，翠崖黄公肇之，濯溪閭公宏之，方泉赵公成之，三侍御右文之功为至崇也。扫石焚香以祀圣天子作人之休，而涇邑邱尹时庸、蒋丞怀行、孙簿鏌实督之。计财之费，出于官十二，出于诸生十三，出于尚义十五；田之膳，出于官十四，出于诸生十二，出于嫠妇十六。古称直道三代，其果无二矩乎！’.....

诸生所创，堂五间，曰「明德」；楼五间，曰「退省」。义民所创，堂五间，曰「明道」；楼五间，曰「熙光」；门三间，号舍东西各十三间，合而题曰「水西精舍」。其田界、税米具勒于碑阴，嘉靖三十三年甲寅秋七月。”（《水西精舍记》）

对于邹守益《水西精舍记》中所提到义民所创的“熙光”楼，周怡亦有诗记。

春山处处吐露着芬芳，闲行在幽静的小径，是那样的悠然自清。泾水溪边的沙鸥常与我嬉戏，川上的谷鸟也是太多情，常围随着我鸣叫。神秘的天意也不再是秘密，我随时可得，面对那薰心的炎凉世态，我已渐渐不惊了。吟唱着这些日子里的灿烂光辉是一种美趣，在水西的诸位贤达呀，端端是不会负此平生的。

“熙光”二字语出《三国志·吴志·华覈传》：“越从朽壤，蝉蜕朝中。熙光紫闼，青璅是凭。毖挹清露，沐浴凯风。效无丝牦，负阙山崇。”意为水西寺熙光楼中那些学者，沿着阳明心学的思想光辉，掀起门帘，进入做贤达的境界，做个如三国华覈一样的名贤。

《水西寺熙光楼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诗录卷六）

春山随处有兰馨，幽径闲行意自清。应我沙鸥常共狎，唤人谷鸟故多情。天机满眼随时得，世态薰心渐不惊。此日熙光吟美趣，诸贤端不负平生。

周怡是经常参加泾县的水西会，泾县的县令丘时庸说他“备数在会”。水西精舍落成后，丘时庸在离任时想“立碣”，派郑韬的儿子、监生郑灿带信给周怡，请他为碣碑作记。

记中，周怡谈到他的老师邹守益作的《水西精舍记》很完备，水西精舍是宁国知府刘起宗所倡明的义举而成功建成，郡民郑韬首先响应捐百金，诸先生“肇谋”，诸侍御“倡公”，丘县令掌管工程。周怡认为“古今学术之辨，义利而已”，水西精舍建成，出入其门的同志，可以有一居所来进行“义利其辨”的大研讨。以达到“仕也皆行其义，居也皆求其志，庶几无负诸先生之教而诸公之鼓舞作兴之盛，心亦不孤矣。”

《水西精舍记》（《周恭节公全集》文录卷四）

水西精舍成，吾师东廓邹先生记之备矣，郡守初泉刘公嘉义，民郑君韬之首应令也，义可以风檄下。邑侯东园丘公别立碣，以垂不朽云。郑韬倡义助道于风化，殊非小补。监生郑灿有志，继述表章先德，有是父、是子之称，徵吾道作人之效，褒词溢美，以示劝告也。丘公具书属灿来征予言，谓予备数在会，辱知于公素义郑君也，不可辞。

尝谓古今学术之辨，义利而已。纯心为公者，义也。假之以术、以力者，非义也。义，人心也，本广大也，本高明也，致之极之，以精义也，鼓之舞之，以尽神也。

水西之会，期人人明是而已，是会也。肇谋者诸先生也，倡公者诸侍御公也，成功者刘公也，职其事者丘公也。巍乎其堂，焕乎其文章，轩乎其门垣者，郑君之义也。夫人铢积寸，累以填其家，乃捐数百金为贤者馆无恡惜，何其伟也。为义者心之正也，劝告义者亦心之正也。

为人上者说以先民，民忘其劳，若使威之以力，而或笼之以术，未有能服人者。刘公不动声色，而郑君趋事恐后，诚如文王之灵台而庶民予来，可谓上好仁而下好义也。刘公均田兴学，有功士民也。寔多于此精舍，尤见其鼓舞之尽义也，感之以诚，民之从善也易显之，以名民之感德也深。昔也荒芜，今也堂宇；昔也草莽，今也丹堊会。于是嘉聚，于是乐人心，于是正风俗，于是美。予固嘉郑君之义，而刘公之功，益昭也。昭刘公之功而诸先生之教益大也。诸先生之教，无非欲正人心、美风俗而已。

凡我同志，出入是门也，义利其辨矣乎。升是堂也，广大其致矣乎，高明其极矣乎。居是室也，其精义矣乎，其入神矣乎。仕也皆行其义，居也皆求其志，庶几无负诸先生之教而诸公之鼓舞作兴之盛，心亦不孤矣。

是用纪之，以劝告来者，且以要我同志、诸先生、诸侍御公名号，及精舍所有若楼、若廊、若田，皆义之昭昭者，已有纪，不赘书。

水西精舍在嘉靖三十一年（1552）始建，嘉靖三十三年（1554）竣工。《王阳明全集》顺生录之十一年谱附录一（下）记载：“三十三年甲寅，巡按直隶监察御史闾东、宁国知府刘起宗建水西书院，祀先生。水西在泾县大溪之西，有上中下三寺。初与诸生会集，寓于各寺方丈。既而诸生日众，僧舍不能容，乃筑室于上寺之隙地，以备讲肆。又不足，提学御史黄洪毗与知府刘起宗创议建精舍于上寺右。未就，巡按御史闾东、提学御史赵镗继至，起宗复申议，于是属知县邱时庸恢弘其制，督成之。邑之士民好义者，竞来相役。南陵县有寡妇陈氏，曹按妻也，遣其子廷武输田八十亩有奇，以廪饩来学。于时书院馆谷具备，遂成一名区云。起宗礼聘洪、畿间年至会。”

水西精舍后来改为书院，成为阳明门下讲学活动的重要基地之一，也是宁国府六邑大会的所在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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